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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85后”的索南才让是青海省第一位鲁迅文学奖得主,今年上海书展国际文学周期间,他在多个场合交流了从游牧生活进入写作世界的经验。他说,虽然现在他是生活在县城的小说家,但他的牧民身份无法割舍,12岁离开校园后的放牧生活塑造了他,也是因为牧羊人所忍受的极端孤独,让他到书籍和文学的世界里找到了精神依靠。西北荒原的游牧文化和西方翻译小说共同造就了今天的他,他在文化的碰撞中摸索写作之道,他的汉语写作,很多时候是对蒙古和游牧文化的“翻译”。
索南才让出生在青海湖边,他所属的那支蒙古族被称为“德都蒙古”,意思是青藏高原上的蒙古部落。他家的祖祖辈辈是牧民,维持着季节迁徙的游牧生活。这使得他的就学极为困难,四年级以前,他为了上学,寄宿在三个亲戚家,即便如此,仍然转了三次学。四年级时,他和家里商量回家放牧,父亲特别高兴,为了提前过上退休生活,不但同意他放弃学业,还一夜间把家里的马群、牛群和羊群交给了12岁的他。索南才让在还是少年的年纪,猝不及防地开始了全职牧民的生活。他后来写短篇小说《我是一个牧马人》,就是取自他的真实生活经历。
索南才让回忆起来,从没有为很早离开学校而后悔,他至今认为,回到草原上,是挣脱了束缚,回归大自然,体会“天高任鸟飞”的快活。但是自由的代价是孤独。牧民每年至少有半年的时间在游牧中渡过,跟着季节,跟着水草,游走在广袤的高原上。从天亮到天黑,天地之间除了牛羊,就只有孑然一身的牧羊人自己,这种孤独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是极为痛苦的。他在孤独中找到了书本,找到阅读,从阅读中开始真正的学习。他说:“我的人生的学习阶段,是从离开学校之后开始的。”起初是武侠小说,后来是草原民族的昆仑神话,又扩展到《荷马史诗》和《红楼梦》,他从这些文学作品中感知到成长阶段里时时刻刻流逝着的时间,文字构筑的世界、作家们用想象建立的世界、文学的世界,填充了他在草原上仿佛无边无际的时间。直到今天,他仍然认为,阅读让他进入了一个可以超越国籍和性别的世界,“书是全人类共通的、没有区别和等级的一种语言,文学是人类精神层面的通行证。”
索南才让从他的阅读经验和放牧的生命体验中感受到,不同的民族拥有各自的语言,有自己生存方式和历史,这些不同的声音、语言和历史经验形成的文化,一方面传承着一些宝贵的、独属于自己的东西,另一方面也在形成一种漩涡,不断和外界进行着多元碰撞和交流。比如他,生活在青藏高原,是个游牧的蒙古族,母语是蒙语,生活中使用的是地区方言,而在更广泛的生活中,他使用汉语,也用汉语写作。“我在写作中,很多时候是在进行一种很奇妙的翻译,是将我构想出的、召唤来的那些人物讲的蒙古语,以及那些方言,通过我翻译成汉语。在这过程中,我体验到了不同语言的内涵和韵律,以及它们带来的叙事活力和多样性,这种多样性形成了我的写作风格。这种风格里面有蒙古族的游牧文化,有中国几千年汉语的精气神采,有来自全世界的被汉语翻译过的文学经典带给我的丰富的叙事资源。”
当他开始以写作为职业,有一年,索南才让不再跟着牛群、羊群去夏季的牧场。他停留在春天的住所,那是一片广袤无垠草原上的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,陪伴他的只有几匹马。其中一匹临近分娩的母马难产了,索南才让和那匹马共同渡过了一个无比艰难的一个夜晚。第二天早晨,太阳升起来了,挺过难关的母马带着新生的马驹走向草原深处,他看着它们离开,那一刻他感知到像基因一样根植在他的生命和写作中的东西,就是生命的向上力。即便他把牛羊交给弟弟,即便这两年里他住在县城的楼房里,每天读书、写作、喝咖啡,但他知道,自己作品中存在着一些不可替代的精气神,它们在荒原上,在那片人与人之间动辄相隔50公里的原野上,那是一股天地之间疯长的生命之力。
作者:柳青
编辑:姜方
责任编辑:邢晓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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